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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疾驰,即便夜深露凉,石桉的额角却已沁出了冷汗。
好在,前方,李雍总算是停了下来,这让石桉悄悄松了好大一口气,悬吊吊的心也稍稍落到了实处。
抬起头来,这才瞧见他们不知不觉竟已到了这里。
前方,庭院深深,朱漆九钉门已是紧闭,夜风中,两盏灯笼轻轻晃悠,晕黄的灯光将匾额上定国公府四个大字映得格外清楚。
“殿下?”见李雍只是勒停了马儿,目光幽幽望着对街的定国公府大门,一言不发,也没有半点儿动作,石桉驱马上前,轻声唤道。
李雍眨了眨眼,回过神来,却并未应声。
石桉沉吟了片刻,又是犹疑道,“要不……属下想想,总会有法子的……”无论是捎信,还是想办法见谢七姑娘一面,其实都不是没有办法,只是他家殿下却总想着,要求个心甘情愿,其实……又何必?不过为难自己罢了。
李雍却是蓦然勒转了马头,“走吧!”
“殿下?”石桉不解,殿下喝了酒,顶着夜风来这儿,不就是因为放不下么?怎么又突然什么都不做,就要走了?难道,他费了这许多工夫,就是为了来这儿看上一眼么?
李雍却是理也未曾理他,如来时一般,双腿一夹马腹,轻喝一声“驾”,一人一马,便如离弦的箭一般驰张夜色之中。
石桉自然不敢耽搁,连忙打马追了上去。
那庭院深深中,今夜的定国公府,却是一个难眠之夜,即便夜深,但不少院落里都还亮着灯,灯火通明。
谢璇倒是早早洗漱了,却还未曾睡,换了一身家常的衣裳窝在临窗大炕上,身上盖着一床李嬷嬷执意让她盖着的薄被,就着烛台灯火忽明忽暗的光影,却是望着她稍早时放进匣子里的那封信发呆。
“这三老爷一家怎么当真要走?”
谢璇屋里的人也没有歇着,忙来忙去的,却是方才谢璇吩咐她们的,让她们从她的小库房里挑拣些合意的物件儿,送给即将离京返乡的谢三老爷一家。
一边挑拣着,竹溪便是一边难掩惊疑地问道。
“说是一早就看好的时辰,随意更改怕是不好,是以,三老爷的意思,还是执意依照原定的日子时辰启程。”谢三老爷一家启程的日子,早就已经定好,就在两日后,宫宴的前一日。
莲泷一边手脚麻利但却轻柔地将一只锦盒打开,将东西放到李嬷嬷眼下让她过目,一边轻声问道。
“可是……这不是陛下眼设宴为咱们家世子爷接风洗尘么?咱们阖府上下,可都得了隆恩可以进宫赴宴的。”虽然自幼便长在定国公府,竹溪对于定国公府受的恩典早已司空见惯,但这阖府受邀进宫赴宴,只怕是偌大一个京城,他们定国公府也是独一份儿的,怎么不让竹溪与有荣焉啊!
李嬷嬷看过拿锦盒里的东西,对着莲泷点了点头,后者会意,接过盒子后盖好,将盒子搬到一旁的八仙桌上,堆摞在已经放在那儿的好几个锦盒之上,然后拿起桌上,搁在砚台之上的小管羊毫。
将册子上的这东西划去,在后面写上什么时候,送给了什么人,最后,再将这东西写在了给谢三老爷一家准备的礼单之上。
谢璇已经在几人说话时,便将那信又重新收回了匣子中,一手支着颐,歪在炕几上,听她们几个说话。
瞧见莲泷做事做得仔细,不由在心底里暗暗点头。莲泷是她娘一早便为她选定的大丫头,一早便先放在她娘跟前,由林嬷嬷亲自调教了好些年,十岁那年才到她身边伺候的,就这做事的周到和妥帖,同为一等大丫头的竹溪确实要比她差上许多。
就这点而言,谢璇不得不承认,她娘真是个了不得的CEO。
李嬷嬷和莲泷在做事,竹溪却还在旁边琢磨着这个事情,不由又是问道,“你们说……三老爷一家,该不会当真是与我们一房生了嫌隙,所以这才……”
“竹溪!”李嬷嬷忍无可忍,终于是打断了她,厉色道,“这些事情,都是主子们的事,是你该问该在背后议论之事吗?你也跟在姑娘身边这么些年了,该给你的体面,姑娘从不吝惜。姑娘待人宽厚,可你,也得时时警醒自己,顾着姑娘的体面,什么事情该做不该做,什么话该说不该说,你心里都要有数,还得谨言慎行才是。”
竹溪在李嬷嬷带着警告喊她一声名字时,便已是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垂首听着李嬷嬷训话,不管心里作何想,面上却是一副受教的模样。
谢璇见状,不由暗暗叹息了一声。是她当真过于宽厚了吗?谢璇叹息一声,恐怕不是。或许真如肖夫人所言,她是万事不经心吧!
可是,为了什么?当真是性子所致?
谢璇记得,自己前世,不是这样的。
她只是,中途而来,虽然看似逆来顺受接受了这荒谬的一切,可是其实骨子里,她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局外人。她没有办法将自己融入这里,所以,才什么都冷眼旁观,还在心底给自己安上一个安心当米虫的志愿,就算是如今,也是因为定国公府的兴衰,与她息息相关,她才上心了些,她……是不是太冷情了?
对于谢三老爷执意要按原定日子启程的事儿,背后议论的,自然不只是竹溪一人。
就是府外,得到消息的人,也不无闲话。
说的多是谢家二房与三房果然是反目成了仇,竟是连多年未归家的侄儿的面子也不给,连皇上设的接风宴也不肯出席,就这么走了。
但不管旁人怎么议论,谢三老爷这回却是充耳不闻,铁了心一般,收拾好行装之后,便按原定计划到祠堂上了柱香,便辞别了卢夫人和肖夫人,带着妻儿登了车,车马辘辘,离了定国公府。
谢珩和谢琰一路亲送,出了城去,直到十里长亭,才喝了送行酒,叔侄别过。
谢琨有些神色怏怏,不知是不是因为他那些狐朋狗友竟没有一个前来相送,还是因为其他。
倒是谢三老爷潇洒,只是,望着两个侄儿,神色间还是略有些沉凝,一句饱含千言万语的保重,他这才重新登上了马车。
此去荆州,千里迢迢,还需赶路,耽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