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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长公主怒声喝道:“沈氏,你大胆!”
“二弟妹此话,我真是死一万次也不能够了!还请母亲替儿媳作主!”方氏脸色发白,泫然欲泣地拜倒在大长公主脚边。
杨氏也被沈昕颜的大胆吓了一跳,眼神如见鬼一般盯着她,可心里却有一股抑制不住的兴奋感在疯狂蔓延。
撕啊,撕得再狠些,最好把方氏那贱妇一层皮都撕下来!
一个寡妇,不老老实实地窝在自个屋里悼念亡夫教养儿女,还死死抓住中馈不肯放。这还不止,男人都已经死了,她偏还摆着世子夫人的谱,眼高于顶,目下无尘。
呸!也就正主不爱与她计较,若是较真起来,哪还有她的什么事,这府里的天都要变了。
不,或许这天已经在慢慢变了……
“沈氏,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的女子,此等污言秽语怎能说得出口,往日竟是我错瞧了你!”大长公主恼极,厉声指责,唬得屋里一众丫头婆子呼喇喇跪了满地。
沈昕颜却浑然不觉,迎着大长公主一双怒目,平静地道:“我只不过说了句实话,大嫂便已死一万次也不能够了,可知外头说起三道起四来,却不会顾及你半分颜面。大嫂深居简出,府里又清静,自然听不到。可咱府里两位爷却是要在外头行走的。”
“若是有心人从中兴风作浪,编排些不堪入耳之言,连累了两位爷不说,只怕还会损害国公府声誉。母亲休恼,且仔细想想我这番话是否在理。”
大长公主冷笑:“我竟不知,原来你还长了一张巧嘴!”
“儿媳只不过是实话实说。”
“都出去,让我清静一下,没一个让人省心的!”大长公主愠怒瞪她一眼,不胜烦扰地朝着众人挥了挥手。
沈昕颜躬了躬身,二话不说就退了出去。
杨氏紧跟着她亦走了出去。
方氏有些不甘地咬咬唇瓣,想要再说些什么,可大长公主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进了里间。她心里恼极,死死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今日是她大意了,竟被沈氏逼至如今这般地步。也是她小瞧了那沈氏,原以为是个不声不响的,却没想到竟是内心藏着奸,只等着好时机来对付自己。
“二嫂今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啊!”杨氏感叹一声。
沈昕颜睨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个弧度:“三弟妹倒是一直令我不敢小看。”
杨氏被她噎了一下,有几分无语,果真是兔子逼急了也会咬人么?
清咳一声掩饰那丝尴尬,她便问起最关心之事:“二嫂,你觉得母亲会不会把你的话听进去,日后就真的把咱们各院里的份例直接拨下来?”
“母亲的心思岂是你我所能猜测的。”沈昕颜微微一笑,不答反道。
这个三弟妹是个无利不起早的人精,也是株墙头草,她虽不喜方氏,但是并不代表着就乐意和这一位深交。还是彼此保持些距离的好。
至于大长公主是否会应了自己所说,答案是肯定的。大长公主再疼方氏,但她最看重的还是英国公府。今日她若不事先引出世子爷从公中支了银两一事,而是直接提出把各院的份例归还各院支配,大长公主却未必会应允。
有了前面的铺垫,大长公主想得自然也就多了。
当然,这些她没有必要解释给杨氏听。
英国公府内宅的管理方式也不知是哪一位老祖宗创造出来的,这种高度集权的方式确是相当有利于提高掌权之人的威势,估计这也是英国公府后宅比大多数人家的要清净的原因所在。
这样的方式对管理者的要求却颇高,当主母是个精明能干的,强权高压之下的内宅自然也就井然有序,事事高效;反之,这内宅之乱则较寻常人家更深几分。
方氏乃大长公主精心挑选的未来国公府主母人选,她的精明能干自然毋庸置疑。只是,她却有一个致命之处——那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若她仍是世子夫人,那不管是杨氏还是府里的任何一个人,都不会对她掌权有任何异议。可如今的她却不是,没有了世子夫人这个身份,却凭着大长公主的宠爱掌了府中中馈,试问又怎可能得以服众?
这头一个,就是杨氏的不服。
况且,常言道:吃谁的饭听谁的话,下人虽然在各院里领着差事,可这俸银却还是到公中取,如此一来,这忠心二字便不大可靠了。
上一辈子沈昕颜就是吃了这方面的大亏,她所在的福宁院,居然将近半数下人是方氏那边的人!
而方氏,也是凭着英国公府这独特的高度集权式内宅管理,一步一步彻底在府里站稳了脚跟,从而有了在府中兴风作浪的本钱。
这一世,沈昕颜直接就从根子上断了她的可能!中馈,她可以继续掌,但是若还想如上一辈子那样处处顺畅就不大可能了。
杨氏见她这般,便也清楚自己想从她嘴里得到肯定的答案是不太可能的了,暗地撇撇嘴,正欲再说,忽见沈昕颜脚步一顿,随即急步前行,那个急切的模样,当真是让她不解。
她抬眸望向前方,见一个小小的身影如同小炮弹一般撞向沈昕颜,定睛一看,认出那小身影正是沈昕颜所出的四姑娘魏盈芷。
她好笑地摇摇头,不过一个晚上不见,这四丫头倒是挺黏她亲娘的!
“娘……”
“四姑娘慢些,小心摔着!”
小姑娘软糯的欢叫声远远就传过来,沈昕颜眼眶微红,身体激动得不停颤抖,死死地盯着越跑越近的小小身影。
小姑娘年约六七岁,头上绑着两个花苞,身穿红色百蝶袄裙,一张红扑扑的桃子脸上嵌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正撒娇地往她怀里扑。
沈昕颜张开僵硬的双臂抱着她,软绵绵暖乎乎的小身躯拥到怀中那一瞬间,她的眼泪险些就掉了下来。
“盈儿……”
“娘你抱得盈儿好疼!”娇娇的哼唧声像是一道暖流,轻轻地抚慰她的心房。
“对不住,是娘不好。”她缓缓低头,望向怀中女儿那双黑白分明的清澈眼眸。
小盈芷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忽地露出一个甜滋滋的笑容,而后“吧唧”一口亲在她的脸上:“娘最好了!”
沈昕颜喉咙哽得厉害,连忙掩饰住起伏的心绪,好一会才捏着小姑娘软绵绵肉乎乎的小手,柔声问:“在外祖母处可有乖乖的? ”
“当然有乖乖的,外祖母和大舅母还夸我呢!”小姑娘挺挺胸脯,一副‘我很乖我最厉害’的得意模样。
沈昕颜神情柔和,怜爱地捏捏她的脸蛋,毫不吝啬地夸道:“娘亲的盈儿真乖!”
话音刚落,成功地看到小姑娘笑得眉眼弯弯好不开心。
看着这甜蜜灿烂的笑颜,沈昕颜只觉得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柔声又问:“今日可有乖乖用早膳?”
“当然有啦!我吃了一碗粥、一块桂花糕,还比慧表姐多吃了一块核桃酥。外祖母说,只要我天天按时用膳,很快就可以有舅舅那般高了。”小丫头更加得意了,掰着胖手指数着早膳用过的东西,那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
沈昕颜含笑凝望着她,并不出声打扰,不时问几句她在外祖母家中的趣事,愈发让小丫头兴奋得眸光闪闪亮。
沈昕颜牵着女儿的小手缓缓地往福宁院方向而去,小姑娘娇脆动听的嗓音洒了一路。
“……慧表姐会做荷包了,她说过阵子就给我做一个。对了,娘,你看你看,这是慧表姐送我的蝴蝶坠子,你瞧好看么?”
沈昕颜低下头去,见小姑娘掌心上果然放着一只精致的蝴蝶坠子,遂蕴笑道:“好看。”
“我就知道,不是好看的慧表姐也不会给我。慧表姐说了,等她学会打络子就给我打一个,这样我就可以系在扇子上。慧表姐还说……”
小姑娘三句不离‘慧表姐’,沈昕颜脸上的笑意却不知不觉地敛了几分。
小盈芷口中的慧表姐是靖安伯的嫡长女,她嫡亲的侄女儿沈慧然,年纪比她的女儿长两岁,今年八岁。
她虽不甚喜长嫂,但对这个侄女却是相当疼爱的。曾经,她还动过亲上加亲的念头。不,上辈子的她不但动过这样的念头,并且一再付之行动。
最疼爱的侄女儿嫁给她最宝贝的儿子,这是上辈子她的希望。
可是,她的这个希望在周莞宁出现时便彻底打破了。
而在这之后……
她摇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想上辈子那些事。
“盈儿很喜欢慧表姐么?”拉着女儿在贵妃榻上坐下,她疼爱的捊捊小姑娘的额角,轻声问。
“喜欢啊!慧表姐最好了!什么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给我。”小姑娘将头点得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四姑娘与慧姑娘感情好得就跟亲姐妹一般,临回府前四姑娘还拉着慧姑娘的手,硬是要把慧表姐拉回家,伯夫人笑言,‘把慧表姐给你哥哥作媳妇,如此便可以陪你回家了’。”一旁的孙嬷嬷笑着道。
沈昕颜的笑容在听到她最后一句话时彻底敛了下去。
她面无表情地扫了孙嬷嬷一眼,淡淡地道:“嬷嬷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还分不清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孙嬷嬷脸上一僵,连忙跪下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