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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号暴露,不能再与外界联系,我又不知道你们了解多少,只能主动进攻。我一直不解,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他自以为做得很隐秘、周全,至少不应该这么快找上他,毕竟他是细菌项目的研究者。
诸航找了张小圆凳,在他身边坐下,看他用纸巾擦拭着器皿。“考试时,我们有时候会碰到一道从没见过的选择题,常用的方法就是排除法,这样做的准确率很高。我到宁大后,每个部门的系统我都以我的方式进去过,但你这儿我试了几次,都被防火墙拦阻了。我想你也察觉了,然后,你沉不住气在我的电脑上动了下手脚,你不知我的电脑里有个设置,我可以反追踪,再后来食堂发生了中毒事件。时间上那么巧,我把其他选项都去掉,留下的那一个就是你。说实话,那一刻,我对自己也产生了怀疑,可我坚信自己的直觉。”
“你是一个考试型学生,很适合国内现在的教育模式。我中学的时候偏科严重,吊车尾上的大学,幸好还选了自己喜欢的专业。”罗教授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好像在凉风习习的午后,站在走廊上,端一杯茶,和学生聊起自己的陈年旧事。
诸航缓缓地举起右手:“罗教授,我也有个问题。”
罗教授亲切道:“请讲。”
“为什么?”明明满心满眼里都是研究,明明笨拙得处理不来这样复杂的情形,却还走上这条险峻的羊肠小道。
罗教授笑了,很羞窘的笑意。“悬梁刺股两年,终于考过了托福。尽管我非常喜欢生物科学,可是我的资质很一般,我有点跟不上进度,班上有个同学总是帮助我。在他的帮助下,我顺利完成了硕士论文并开始攻读博士,这个细菌数据项目,我在读博士时就开始研究了,只是没有进展。我那位同学说他可以和我合作,成功了数据都给我,但我也要帮他做点事。我问难不难,他说接受下培训就可以。”
“是计算机方面的培训?”
“其实我计算机水平并不高,只不过那培训是针对性的,比较专一。”
“你们有专门的卫星提供信号,很难破解。”
“应该是吧,博士毕业后,我回国在宁大任教,细菌项目被军方采用,我也接触到了一些事情、一些人……”罗教授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措地低下头。
诸航沉默了,这个人,对物质没要求,对爱情没想法,对权力不感兴趣,不懂享受,没有朋友,但谁能说他不贪婪呢?
时间到了,罗教授脱下白大褂,留恋地看了又看。下楼时,诸航喊住他问王琦去哪儿了,他说王琦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
诸航笑笑,目送他上了车。
手机响了,冯坚又在找她了,真是一刻不得消停。诸航拍拍实验楼前的大树,回头看看,这儿这么僻静,以后能干吗用呢?
栾逍住的是单人病房,李南要求的。护士过来撤了输液袋,今天就没啥事了。腿和脚的擦伤好得差不多了,脸颊上的肿也早消了,就是手腕还用不上劲,掌心恢复得慢,因为他总忍不住曲起来,医生气得把他的手缠得严严实实,这下好,成了行动不便人员,还请了护工。
栾逍举起双手,咧咧嘴,放弃地放下了。他想曲起手指只是想回味下那天牵着诸航的感觉,怎么回味,都是冷冷冷,书上写的什么细腻柔软,像微小的电流一般让人战栗,看来都是骗人的。
没有她的任何消息,也不要打听,有卓绍华在,她肯定会很好。
“砰!”门是从外面被人踹开的。栾逍庆幸这是单人病房,要不李南大校不谈面子,里子也全丢光了。“南哥,咱是有素质的人,以后能用敲的方式进来吗?”
李南眼睛血红,像只扑空猎物有点气急败坏的猛虎。“你就给我在这躺尸吧,功劳全给人家抢去了。”
栾逍好脾气地笑着:“看在我是病人的分上,请别吊人胃口了。出啥事了?”
李南大马金刀地坐下:“人质事件破了,又是个间谍案,再加上对岸间谍策反学生这件,宁城军区现在可是风头无两,正好给卓绍华又镀了层金,离任得风风光光。你明明是我的兵,差一点丢了命,凭啥我们夜剑连匙汤都分不到?我这根本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哦,原来李南大校犯了红眼病。“我不是有个三等功吗,没赔太多。”
“你这个没出息的,见识这么浅。不行,不能这么算了,你出院后给我回夜剑,宁大那儿不要去了。”
栾逍不说话,就这么微笑着安静地看着李南,把李南看得极不自然:“你个特种兵给他老婆做保镖,哦,就他老婆是个宝,你是根草吗?这明显是看不起人。”
“南哥,你在颠倒黑白,我的任务……”
“差不多,反正是跟在他老婆后面。”
“人家老婆叫诸航中校。”李南大校有时候粗俗得真让人无语,“我不是草,但人家还真是个宝。”栾逍的语气不禁温柔起来。
李南突然像泄了气的皮球,嘀咕道:“早知道那时候就把她扔特罗姆瑟不管了,省得现在让我心堵。”
“特罗姆瑟?”
李南挥挥手:“过去的事,不想聊。”
特罗姆瑟是挪威的吗,那儿的冬天特别寒冷,白天也短,运气好还可以看到极光,诸航去那里干吗?栾逍打量着李南,把疑问默默咽了下去。“今天是农历什么日子?”
“腊月十二,我问过了,你再待个五六天就能出院,到时候我找人来接你。”
“谢谢南哥。”
“真谢我就给我出息点,找个机会整整那个诸航。”
栾逍心道:李南大校不仅要治眼睛,这心眼也得动动手术,太小了。
卓家今天特别热闹,恋儿回来了。送她回来的,是成功一家三口。女儿晔晔这一阵和恋儿玩得多,听说恋儿要回宁城过年,哇的一声哭了,成功是个慈父,抱了女儿,携着刚放假的妻子单惟一就去了飞机场。
可能是离家有点久,恋儿站在客厅里眨巴眨巴眼,瞧瞧这,瞧瞧那,再仰头看看唐嫂和诸航,应该是确定了,没错,这儿是她的主场,一声狂喜的哨子音直冲云霄。俩孩子的笑声和闹声,把楼上楼下都填满了。
帆帆提笔蘸了蘸颜料,俯身在宣纸上勾勒出水仙初绽的轮廓,那专注的小眼神有着不合年龄的淡定。成功听着楼梯上咚咚的脚步声,细长的眼眸弯起,嘴角都是得意,真不愧是自己接生的孩子,这气势、气场,日后必成大家。
诸航端着唐嫂炸的肉丸子,楼下找了一圈,没人,循着声音寻到杂物间,两个小孩正准备表演呢!恋儿不知打哪找了两条花毛巾,胡乱给自己和晔晔绑在脖子上,然后在那边唱边做出打铁的样子。
恋儿一锤下去,铿锵有力地唱道:“咱们工人有力量。”
晔晔看看恋儿,犹犹豫豫挤出一个字:“嗨!”
“每日每夜都很忙。”恋儿拿毛巾假装拭了把汗。
“嗨!”晔晔跟上节奏了,小锤晃晃悠悠地落下,恋儿却不满意:“晔晔妹妹,你要再用点力,咱们是工人,肌肉棒棒的。”说着举起小手臂给晔晔看,晔晔咬着手指头:“这是人肉,不是鸡肉。”
恋儿鼻尖上都冒汗了,一跺脚,高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鸡!”
晔晔很谦虚:“那是什么鸡?我爸爸说尾巴长的那叫野鸡,我们吃的鸡是人家养在栅栏里的。”
诸航扶着门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了,别管鸡还是鸭,来吃丸子喽,吃完了就有力量了。”
恋儿嘟着嘴过来抱住诸航的腿:“妈妈,晔晔妹妹太胆小,她不能做工人。”
“咱家晔晔以后做医生,和爸爸一样。”成功抬腿走了进来,把女儿高高抱起。诸航睨过去,灰色的粗棒针毛衣,驼色的毛呢西裤笔直地落在脚面,俊美的眉眼嚣张地飞扬着。有妇之夫,穿这么闷骚,流氓就是流氓。
“怎么,有意见?”成功还特地来了个正面特写,让诸航看清楚点。
诸航抽了纸巾,给恋儿擦擦手。“没!”这流氓又不是她家的,丢人也不丢她的人。唐嫂的手艺就是好,肉和虾搅拌在一起,裹上鸡蛋和面粉,用豆油炸得金黄,两个小孩吃得头都不抬。
成功欣慰地看着晔晔腮帮撑得鼓鼓的:“绍华这边工作要交接了吧?”
直到调令下达,卓绍华才和诸航说了这事。军人的特殊性,决定了本身的不确定性,诸航没有表现得一惊一乍。这次几大军区都有调整,提了一批,退了一批。卓明和李大帅一块退了,接任卓绍华的是X军区过来的,李南将在明年国庆时晋升少将。卓绍华是平调,但是新部门新领域,首长没说什么,却夜夜在书房待到凌晨一两点,烟也开始抽了,诸航能够感觉到首长压力很大。最开心的人是唐嫂,她的愿望实现了。首长回北京,他们归去的日子还远吗?
“我和绍华说了,咱两家孩子这么好,要不买两个紧挨着的院子,喊一声就能听到。院子里种棵花树,春天开花时,从这院伸到那院,两家都能赏个春。”
“那花最好是红杏,是不是?”诸航开始磨刀,对付流氓最好是比他更流氓。
成功严肃道:“咱们都是正经人,红杏的寓意不好,咱种西府海棠,又名贵又漂亮。”
诸航嗓子眼涌上一抹腥甜:“你要是正经,世界上就没流氓。”
“爸爸,流氓是什么呀?”晔晔耳朵挺尖,小脸仰着,眼睛清澈得就像一泓雪水。
“流氓是会飞的虫子。”恋儿皱皱小眉头,怕别人不相信,郑重其事道,“我在奶奶家院子见过,很多呢!”
“宝贝,你真可爱!”成功也不嫌恋儿满嘴的油,狠狠地亲了下,然后朝诸航挤挤眼,“你们一家都是流氓。”
恋儿真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吗,诸航龇龇牙,要流泪了。
肉丸子不好消化,怕两个孩子积食,一人牵了一个去外面球场散步。今天出太阳了,不是很冷。“惟一呢?”诸航问道。
“在厨房给唐嫂帮忙,顺便偷个艺。”成功笑得美美的。诸航白了他一眼,让两个孩子自己玩去,她在一边看着。“成玮还好吗?”
成功耸耸肩:“她哪还敢说什么,吓也吓疯了,不过我们也有责任,我爸爸更是自责。你和宁檬有联系吗?”
诸航弯了下嘴角:“元旦那天她给我发了条祝福的信息。”群发的那种,应付式的。裂痕已经形成,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成功眼神黯了黯:“她和顾晨分居了,说是彼此冷静冷静,再考虑以后怎么办。”
“这也算是理智,总比赌气冲动好。”诸航看到恋儿拿了根小木棍,专心致志地在墙角捅蚂蚁窝,晔晔蹲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喘。
“猪!”成功突然喊了声,诸航询问地看向他。
“我现在很幸福,妻子贤惠,女儿可爱,工作满意,你知道我是个理想主义者,我希望所有人都过得像我这样幸福。”他的声音低哑了,眼神陡地深邃如海,其中似乎蕴藏着能将人溺毙的深情,“猪,你要好好地珍爱自己,少做傻事蠢事,比我还要幸福。”
诸航都被突然深沉起来的成功弄蒙了,只得愣愣地看着他,当她捕捉到他眼中一掠而过的戏谑时,才知自己又被他捉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