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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的家族不是七年前败落的,而是十四年前。那时,杨林的祖父是镇守边疆的将军,正是刚被封为平远大将军的镇国公的麾下。
当时边关战况混乱,十三万大军分成了五股势力。除了两股听从刚被封为平远大将军的镇国公的命令,另外三股,根本不听调遣。
杨林的祖父,便是其中一投势力的领头人物。他当时已经年过花甲,驰聘沙场近三十年,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朝中突然封一个在他看来不过是个青涩小儿的人当大将军统帅三军,他心中怎么会服?
不仅是他,另外两路将军,论军中年限资历,论朝中背景深厚,皆是在镇国公之上。他们同样不服让一个无权无势无背景无资历的毛头小子压在自己头上。
镇国公当时年纪虽轻,心中却有着一股狠劲儿。眼瞅着敌军齐集近八万骑兵压境,而自己仍无法让那三位将领听众自己调遣,便起了将他们除去以震军营的决心。
在一次杨林的祖父将本应该调配给东路大军的十万石粮草截到自己的镇北军营后,镇国公趁机抓住把柄,当即便行了军法斩了他的头颅。
杨林祖父被斩后,杨林的伯父和几名将领集结起近一万士兵,言称要为杨将军报仇。
那场内讧中,北元大军折损了近三千将士,伤者无数。
事后,镇国公将杨林祖父截用军粮,杨林伯父起兵造反上报了朝廷。皇帝知道后大怒,当即便下旨诛了杨林全家。
自那起,军中虽还有不合,却再不将镇国公当成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余下的两股势力,镇国公用了五年时间才慢慢收服,又慢慢培养出了忠心于自己的将领,算是彻底将边关军政大权握在了自己手中。
其实,杨林的祖父截粮草到自己的军营也是无耐之举。当时正逢冬季,他营中已经断粮数日,将士们一日三餐只能以米汤果腹。杨老将军居功自傲,若他肯再等两日,属于他的粮草已是运送到他的军营中。
若这事不是正巧赶上敌军压境,对杨老将军的处罚,最多也就是被行一百军杖。虽然心以杨老将军的年纪,最后的结果同样是去了条性命,可相比杀头来说,却更能让军中将士心服。
镇国公行出此举也是无奈,他若不尽快以凛冽的手段在军中立威,边关的战事只会一托再托,最后拆损的,是数以万计的将士,而不是杨家那屈屈七十几口。
杨林从懂事起便知道自己一族亡于谁的手上,可因自已幼年被家族放弃,心中的恨意并不浓。
所以在他知晓木婉薇是镇国公的外甥女时,并没有怯步。反而是用心研习兵法,操练武功,想赢得镇国公认可。。
杨林高估了自己对家族的恨意,低估了血脉至亲四个字的真正含意。当镇国公站在他的面前时,那种刻骨之仇自心底升起,让他忍不住下了重手。
事后,杨林被关进了天牢。
他本以为等待自己的只有死路一条,却不想镇国公醒后知道了他是杨老将军的后人,反而和皇帝求情放了他一条生路……
木婉薇趴在桌子上愣愣的听,她没想到,原来她和杨林的结局,早在十四年前便划上了句号。
轻笑出声,木婉薇把一直贴身带在身上,杨林送的那块玉佩摘了下来。伸出手后,她轻声道,“杨,杨公子,杨家之物,我实在是接受不起。还请杨公子收回……”
杨林看不到木婉薇的脸,却听出她语气里的决绝,“薇儿,我那天晚上本想带你走……”
“那你为什么不带我走?”木婉薇质问道,“我什么也不要,我不要三媒六聘,不要凤冠霞帔,我也不稀罕你是不是武状元,可你为什么……”
杨林欲言又止,心中悔意滔天。他太自负了,他想实现对木婉薇的承诺,他想光明正大的,把木婉薇用喜轿从安平侯府的大门抬出去。而不是无礼不节,让木婉薇没有名份的跟着他。
木婉薇把玉佩放到桌几上,晃亮火折子点亮了烛台。她站起身走到杨林,睁大眼睛看了许久,最后笑了,“杨林,你走吧……”说着,把玉佩拿起,放到了杨林的手心里。
杨林一瞬也不瞬的盯着木婉薇,艰难的出声道,“薇儿,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
“在你一掌挥向我舅父……不,”木婉薇轻轻摇头,闭上眼睛长叹一声,“在我舅父奉旨诛了你一族七十几口时,我们之间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杨林痛心疾首,他将手掌狠狠的按在了桌几上,‘咔嚓’一声后,抖着手轻抚上木婉薇的侧脸,痛声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为杨家报仇,更没有想过要伤害你,我只想你风风光光的出嫁,然后带你远走高飞……”
木婉薇转身,不再去看杨林。她看着自己落在地上的身影,整颗心都被掏空了。
许久许久后,一声轻轻的关门声传来,木婉薇知道杨林走了。她从新坐回到桌几前,将杨林拍碎的那块玉佩拿到了自己的面前。
杨林曾经说过,这块玉佩是传给杨家嫡媳妇的,还曾经让她照样刻个十几二十块……
杨林曾经说过,这块玉佩上刻的图案是杨家的图腾,象征着杨家曾经的满门荣耀。
杨林曾经说过,他不会让娘子养家……
木婉薇咬着嘴唇痛哭,将那块玉佩拼了再拼。最后,她发现她拼不起来,就如她和杨林之间的关系,她用尽一生一世的时间都再也拼不起来。
秋锦进门时,木婉薇正在对着那几块被泪水浸湿的玉块发呆。她上前去给木婉薇擦泪,却让木婉薇给躲过去了。
又坐一会后,木婉薇用条帕子把碎玉包起来,对秋锦扬眉一笑,“明日还要赶路,早些睡吧……”
贴身把碎玉放好后,木婉薇合着衣裳,面朝里的躺在了床榻上,轻声抽噎了两声。
手腕传来微痛后,木婉薇笑了。她闭上眼睛,迷迷糊糊中仿佛来了后山的山坡上,杨林笑着对她说,我带你出侯府,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去……
满天的落霞中,她看到一朵朵烟花升空,绽放出五颜六色的绚丽花朵后,夜空重归回黑暗。
黑暗,无休无止的黑暗,深不见底的黑暗……
秋锦临躺下前去给木婉薇掖被子,触手一摸,发现木婉薇的身上滚烫。再去摸木婉薇的额头,几乎灼手。
秋锦慌了,连忙将帘子撂起,轻晃了下木婉薇两下。木婉薇却没有丝毫反应,带着泪水的双眸合得死死的,嘴角不知何故,竟还挑着一抹笑意。
掀开被子,秋锦惊叫出声。木婉薇右手中握着把剪子,左边的半条手臂都浸透在鲜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