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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既明一路送江采苓到了贺家大门口,轿子落地,江采苓即使再不想见到顾既明,应有的礼数也还是要有的。
走出轿子,见到顾既从一匹高头大马上下来,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刻意的摆弄风姿,一举一动似乎都是从骨子里散发出的儒雅。
这样的男人,生来就是要吸引天下人目光的。
江采苓甩开了心中的杂念,径直走了过去,对顾既明道了谢,目光略到红枣色的骏马,欲言又止,“顾大人曾被明令禁止在洛阳骑马出行,若是今晚的事情被御史台的言官传到圣上耳中,只怕顾大人会被圣上责骂。”
说完这句话,江采苓便后悔了,很想问问上一刻的自己在想些什么,竟然会对顾既明说这番话。
没等顾既明回答,江采苓忍着心中的懊悔,面上佯装平静地转身就往家里走去。
不比朱雀街的人声鼎沸,喧嚣热闹,贺家门口尤其安静,似乎能听到人吸气吐气的声音。苍柏森森,群鸟归家,在皎洁的月光之下温柔了带有刺的棱角,越发显得冬日夜晚静谧柔和。
就在左脚踏进了朱门时候,身后忽然传来顾既明沉稳有力的声音,“若是你不想,下次我便不骑了。”
江采苓闻言转头,脸上浮现出温和的笑容,笑意没有达到眼底,让人一看就能看出这是敷衍的假笑。
“顾大人想骑马还是不想骑马都与我无关,只是我不想让圣上知道顾相是因为送我回府才破了戒的。我贺家向来不卷入朝堂纷争,更不想让百姓以为举世清流的顾相因为贺家女而违抗先太后懿旨。”
说完,也不等顾既明说话,便匆匆收回了右脚,让家丁赶紧关门落锁。
顾既明看着紧闭的朱门,向来清冷的黑眸闪过哑然的笑意。
其实在洛阳城内他倒是喜欢乘轿子,不然每次骑马出行自己都像是耍猴人手中的猴子,都会被人围着观看,同样是一双眼睛一个鼻子,顾既明不觉得自己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也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都爱看他。
牵着枣红色的马,顾既明步行回到了相府,月光下,一人一马拉长了影子。
后面跟着的侍卫看到如此景象,心中都忍着笑意,贺姑娘说不愿意大人骑马,大人就牵马回去,若是平常大人哪里会这么乖乖听话。
侍卫们相视一笑,准备一回去就将这件事告诉九歌,保准九歌会笑自家大人是一个妻管严。
时间已经不早,贺鸣山和孟云已经睡下,江采苓便没有去请安,而是回到自己房间。
在院子中扫了一眼,没见到贺潇潇,便侧头对身边的丫头问道,“阿潇回来了吗?”
“奴婢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见过阿潇。”
江采苓点点头,解下了披风递到丫头手里。丫头们已经放好洗澡水,红木木桶中盛有的水面上浮着一层芳香四溢的玫瑰花瓣,艳红一片,氤氲着热气的浴桶让人看着就觉得温暖舒适。
沐浴一番之后,江采苓合衣躺在床上,百荷吹灭了蜡烛,从外面悄悄地关上了门。
半梦半醒之间,江采苓听到了金属独有的声音,她对这种声音极其敏感。
昭弘帝并没有让她学习武艺,因为学了武艺之人反而会被人看出破绽,起了防范之心。但是他虽然没有让她练武,却也请了一等一的高手,叫她如何分辨危险。
她曾在密室中被黑布捂着眼睛,通过细微的声音分辨敌情。江采苓屏气凝神,细细分辨,风声夹杂着金属佩剑和衣料摩擦的声音,江采苓对方至少有十个人,脚步十分轻盈,看样子是武力值很高的人。
能请动这些高手来到贺府的,江采苓心中已经猜到这是谁派来的人。
这次南诏公主坠楼案查清真凶,动了谁的利益,她心知肚明。
脑海中浮现出苏清城的身影,江采苓无奈地摇了摇头,她本欲平凡度日,怎么偏偏一个接着一个的麻烦来找她?
这些人应该只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不会伤及贺鸣山和孟云二人,府上的家丁根本不会是这些人的对手,与他们厮杀只会白白丧命,毫无作用。
江采苓起身,从桌案隔层中拿出了一个暗红瓷瓶,从中倒出了一粒白色颗粒,江采苓冷静地将其隔着手帕融在牛皮水袋中,透过水袋的细眼,只见白色颗粒浮在水面上,在水中发出“嘶”的声响。少许,便全部融进水中,原本透明的水也变成了浅红的颜色。
这个颗粒名为芙蓉丸,一粒极其珍贵,是师父的独家秘方,制作复杂,成功极难。之所以叫这么个名字,是因为这个药丸融进水中后,水会从透明的色彩变成荷花的绯色,十分漂亮。
但越漂亮的东西就越危险,一旦芙蓉丸遇水之后触及到人的皮肤,那块皮肤就像是被火烧一样,十分痛苦,根本没有若是半个时辰不得解药,便会皮肤溃烂,血流致死。
从妆镜台的小匣中拿出了一根银针,在水袋瓶口扎出十来个细眼,只要她一捏水袋牛皮身子,药水就会喷射出来,溅在对方的身上,足以对抗十余人。
江采苓将水袋放在一边,方才重新点燃了蜡烛,倒了一杯茶水,随手拿起了一卷书,读了起来。
这是一个俗套的短篇话本,讲的是一个书生和富家小姐相爱,小姐的父亲自然不允,小姐觉得书生就是她此生唯一爱的男人,于是效仿红拂女跟着书生私奔到京城。书生为春试整夜彻读古人书卷,小姐则从锦衣玉食变成了布裙荆钗,每天为书生准备着三餐,还要侍奉书生洗漱更衣……
就在江采苓读到书生金榜题名高中状元,准备迎娶公主的时候,门外面的脚步声变得大了一些。
握着水袋,江采苓继续翻动着书页,将杯中最后一点茶水喝进了肚中。
“哐当!”门被踹开,十余个黑衣人蒙着脸涌了进来,看到了桌案的江采苓一副悠然样子,不觉地迟疑了一下。
只见桌案前的青衣女子翻看着手中书籍,另一手握着一个水袋取暖,在昏黄灯光的映衬下柔和了眉眼,通身散发着娴静清贵,像是仕女图中的美人一般,就算是他们破门而进,也没有抬头看,就仿佛她知道他们要过来一样。
黑衣人们相互看了看,他们执行过数十次任务,无论要杀的对象是朝廷中达官显贵、还是江湖上的英雄剑客,都会有慌张或是愤怒的神色,却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淡定之人。
“你是贺翎儿?”其中一个人发问。
江采苓这才抬起头,像是才发现他们一样,红唇轻扬,眸中漾着一抹狡黠,“要是我说不是,你们就走?”
“原来是空城计。”黑衣人冷哼一声,没再多言,举着兵器就向江采苓刺去。
江采苓挑眉,垂眸继续翻着书页,说道,“你们主子派你们这十位高手来取我一个弱女子性命,你们不觉得大材小用了吗?”
这句话问到了黑衣人的心坎中,他们养在主子的门下,虽然不是门内数一数二的高手,但也不至于需要十个合伙来杀一个女娃,剑刃在距离江采苓不到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你说,为什么?”
“愚蠢。”江采苓合上书,低低吐出两个字。
她是故意将他们引到距离她近的地方,这样药水才能通过手中握着水袋喷到他们身上。
就在说话间,江采苓握紧水袋就要反击。
而就在这时,一个黑蓝身影突然出现,从身后将十个硬汉悉数敲晕。
动作之快,吹得烛火几乎熄灭。
江采苓这看清来人,正是从山上回来的贺潇潇。
贺潇潇穿着一身玄衣,袖口和腰带皆是蓝色祥云图样,身上带着灰土的味道,显然是匆匆赶回来的。
“真刺激!”贺潇潇扔下了手里的棍子,看着地上齐刷刷躺着的十个壮汉,笑着说道,显然没有将十个人放在眼中。
江采苓虽然知道贺潇潇武功高深,但是却没有想到竟然能转瞬间就将十个男人放倒,这着实有些出乎意料,放下了手中的水袋,称赞道:“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嘛,我就是占在快上,若是真是正面较量,也不会赢得如此轻松。”
知道只是贺潇潇的谦逊说辞,江采苓倒了一杯热茶递给贺潇潇,“喝杯茶暖暖。”
喝了热茶之后,贺潇潇用脚尖踢了踢地上的一个男人,有些嫌弃地开口,“这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要不要我帮你扔到护城河里去?”
江采苓唇角勾起笑意,“不急,你想不想看看新奇的东西?”
贺潇潇眼睛一亮,“好啊!”
这时候门外忽然有响动,是家丁听到动静前来询问,江采苓不禁失笑,若是她真的等他们来营救,此怕此时尸体都凉了,于是告诉家丁并无事情,让他们早早休息。
贺潇潇生怕江采苓忘了似的,缠着江采苓问什么新奇的东西。
江采苓抿唇一笑,昭弘帝曾让人教过她催眠之术,如今她倒是想试一试能不能套出更多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