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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她去了,却被告知,她们辛辛苦苦经营了几年的公司,已经易主。
如今,公司跟了墨姓。
这是一种怎样大的讽刺?
墨岚手握着现今规模最大的黑客组织,而陆仰止这么多年来一直在研究各种各样的杀毒软件抵御他们的进攻。
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如同警与匪。
而墨岚此举,恰如土匪头子带人把警察的老窝给端了。
陆仰止不仅输了,还输得颜面全无。
容鸢气得浑身哆嗦。
“你是不是觉得公司就是你一个人的心血?”她怒得都不想去追究方才陆远菱说的结婚的事了,“我们都无权干涉是吗?”
男人面色平淡如水,激不起半点波澜,“我没这么想过。”
容鸢伸手抽过他手里的几页合同,“那你随随便便就把它拱手让人?”
陆仰止皱眉望着她,“容鸢,你冷静点。”
“你的气性呢,你的骄傲呢!你不是最看不起墨岚这种在网上披着马甲胡作非为的宵小鼠辈吗?你不是发誓要把这些人一网打尽肃清风气吗?你自己说的话你可还记得半句?”
男人从椅子上站起来,面容沉峻,眉峰间隐有青筋跃动,“我有我的安排。”
“你有你的安排,好。”容鸢扬手把文件摔在桌子上,“陆仰止,我就问你一句,为什么!”
男人眉目静敛,远眺窗外时,颀长挺拔的身姿带着一种阅尽风波的稳重自持。
“只要我还活着一天,就不会任他逍遥法外。”
“你少避重就轻,回答我的问题。”容鸢凝眉望着他,语调一寸一寸地压下去,“你肯做到这一步,是不是为了她?”
男人的背影看似未动,可袖口处低垂的手指却猛然无声地攥紧了。
见他这反应,容鸢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一口气卡在嗓子里,上不去下不来,连带着胸腔都跟着憋闷。
她突然明白霍无舟为什么有意无意地提醒她去公司看看了。
原来,霍无舟他早就知道了。
知道这个男人为了求得墨岚出面,付出了怎样沉重的代价。
“师哥,你做了这么多,她什么都不知道啊!”容鸢的眼圈红了。
江山,美人,向来是英雄必争的两样东西。
或许每个人都相信,爱江山不爱美人才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选择。
可若美人是爱到骨子里的那一个,又有谁,会去选择江山。
“你为什么不告诉她?”容鸢大恸。
陆仰止这才转过头来,黑眸定定地望着她的脸,薄唇一勾,像是自嘲,“你以为墨岚是傻子吗?”
他既然敢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就必然做好了防范的准备。
若是他敢对唐言蹊说出一个不该说的字,后果如何,他承担不起。
容鸢仿佛被他的目光攫住了心脏,在沉闷的气氛中,半晌才缓过神来。
但她不死心,“师哥,你明明知道墨岚和唐言蹊的关系!他们从小青梅竹马,二十年的情谊!就算你不和他签这份合同,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唐言蹊出事的,这些你明明知道啊!”
男人捏了下眉心,“容鸢,我不想再谈她了,我对她仁至义尽,她也已经做出了选择。没什么事,你出去吧。”
容鸢慢慢皱起细眉,忽然想起进门前霍无舟低声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别和你师哥拗得太厉害。他是枭雄,可也有软肋。”
容鸢从未想过这个顶天立地的男人的软肋竟会如此简单。
一个名字,三个字。
就足以让他瞻前顾后,不敢冒险了。
他明明就知道墨岚不会对唐言蹊的困难坐视不理。
他明明什么都知道。
可,最聪明睿智的男人,却最轻而易举地上当了。
不为别的,因为,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敢拿唐言蹊的安危下注的人。 “陆总没有别的办法。”门外,低低淡淡的嗓音如错落有致的影子,安然沉静地飘至,“原本他派人假意伪造了医院的事故,让法院相信老祖宗的身体不好,无法出庭。他打算用这段时间揪出真凶,为她
正名。”
随着声音的介入,门外挺秀的男人也走了进来。
正是霍无舟。
他推了下无框眼镜,平铺直叙道:“可是急救当晚,有人去过医院。”
容鸢怔怔的,“谁?”
霍无舟道:“是老祖宗刚醒来那天,跟在陆总和宋秘书身边一起来探病的第三个人。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副董事长的人。”
那晚他和赫克托都被老祖宗病危的消息骗住,急匆匆赶到医院。
迎面刚好撞见一人从急救室门口往外走。
当时霍无舟便觉得那人眼熟,停住脚步眯眸看了许久。
还是在英国再遇见陆仰止时,他才猛地想起他为什么看那人眼熟。
因为他们在病房里有过一面之缘!
“你是说,副董事长早就开始怀疑那场急救是别人故意为之的?”容鸢震惊。
霍无舟单手抄袋,“陆远菱是什么角色,你比我清楚。”
陆云搏一心从政,陆家的大小事务曾经一度握在他的长女陆远菱手里。
直到后来陆仰止成年,才渐渐移交到了儿子手上。
她一个女人能在商场里与人拼杀多年而不落下风,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
“后来,老祖宗的远方表亲来了。”霍无舟看向陆仰止,“还把她从重症监护室里带走了。”
陆仰止和容鸢的重点不大一样,但二人都或多或少露出了几分错愕。 容鸢若有所思道:“重症监护室不允许任何人探病,所以副董事长哪怕怀疑也没有真凭实据能证明唐言蹊其实没病。只能一直派人守在病房附近盯梢。这原本就是紧张到一触即发的局势,唐言蹊却被人
劫走了……”
“是。”霍无舟颔首,“老祖宗被劫走的那天,陆远菱的人也在,亲眼看到她平安无恙。”
容鸢简直想翻白眼了,“这帮表亲真会坏事。”
这下陆远菱彻底能确定嫌疑人还活得好好的,只是陆仰止有意在袒护她罢了。
一直在旁边沉着眉目的男人忽然抬头,薄唇吐出两个字,“表亲?”
江一言,是她的……表亲?
“你不知道吗?”容鸢被男人犀利的眼神看得有些后怕,“那是她表哥和表嫂。为了她的事,专程从郁城赶过来的。”
陆仰止拧着眉。
他与唐言蹊相识多年,只知她亲情单薄,却从不知道,她还有这么厉害的表亲。
那她那双连结婚时都没出席到场的父母双亲,又是什么人?
不过……
陆仰止转念一想,眸光幽深了些许。
怪不得她明知江一言与傅靖笙之间的纠葛,还非要“横插一脚”到两个人之中。
原来,她根本就是个局外人。
倒是他小人之心,连最后放她离开时,都多了个心眼,故意让傅靖笙来接了。
想到她离开那日,陆仰止就觉得心头烦躁,不愿再多提这个人。
容鸢却在弯弯绕绕中懂了所有的来龙去脉,“所以师哥才会去英国求墨岚出面。”
她喃喃,“因为没时间了。”
因为江一言带走唐言蹊的事,不消片刻就会传到他大姐耳朵里。
如果他再多犹豫一秒钟,唐言蹊就多一分危险。
而且那时他尚不能确定江一言与唐言蹊的关系,不确定江家究竟会不会拼尽全力的保护她。
又或许,在陆仰止心里,他不信墨岚,不信江家,谁也不信。
他只相信,倘若世界上有一个舍弃一切也会护她周全,那个人,便是他自己。
除了自己,他不信任何人。
陆仰止就这么淡淡站在落地窗前俯瞰着整个榕城的大街小巷。
身上敛着风华,眼底藏着寂寞。
容鸢突然想,若她这辈子也能得一个男人这般倾尽天下的爱慕和付出,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所以陆氏起火的时候,你之所以扇了她一巴掌,不是因为生气,而是因为——”
容鸢心中一片悲伤,“你看见副董事长下车了。”
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好这条路的后果和结果了。
都说旁观者清,实际上,陆仰止才是那个看得最深最远的人。
一个连自己的情绪都能收放自如、控制得当,瞒过所有人的视线的男人。
他若是用这份本事在商场中掀起一场鏖战,是必胜无疑的。
可他偏偏,用尽了心机,为了一个女人。
“你想问的都已经问清楚了。”陆仰止平静开口,波澜不惊,尘埃落定,“可以出去了。”
容鸢有许多话堵在喉咙里发不出声音。
只想流泪,替他委屈得流泪。
她一个看客都觉得心酸至此,不敢想,也不愿想,他被她冷眼责怪、抛离放弃的时候,又次次低声下气哄她开心时,是种怎样的心情。
最后,唐言蹊对他再没别的要求,只剩下“放我走吧”这一句话。
他是应,还是不应。
手脚冰凉地拥着她一整夜。
自己的心都捂不暖,却燃尽了所有心血,想让她过得稍微舒服一星半点。
于是,他也放手了。
这繁华盛世里再没有与他携手并肩的人。
他的眼里,心上,皆是空空荡荡。
唯有与墨岚战到最后一秒,不死不休,成了余生的执念和意义。
容鸢深吸了口气,擦干眼泪转身往外走,“我要去告诉她。”
霍无舟眉头一挑,也不去拦,只是眼尾的余光掠向门外大理石地面上的一道纤细倩影。
那道影子亦是抬着手捂在脸上,不知是不是在抹眼泪。
下一秒,她红着眼眶走进办公室,与要出门的容鸢撞了个正着。
“不必了。”女人哑着声线,“我都听见了。”
容鸢一震,忙回头看向窗边的男人。
陆仰止还是八风不动,如一座巍峨高山伫立在原地。
身形,却僵着。
漆黑的眼底弥漫开雾气,他的薄唇兀自一勾,一字一字地开口:“霍无舟。”
容鸢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了——
霍无舟根本不是话多的人,也最讨厌多管闲事。
他为什么会冷不丁地走进会议室里,毫无理由地开始阐释这些来龙去脉?
这些事,解释给她容鸢听,又有个屁用?
所以……
他早就知道门外有人?! 唐言蹊亦是抬眉,递了个不轻不重的眼神过去,“你想让我听的我都听见了,辛苦你一见到我出现在楼道里就掐着时间进门开始解释,还像个老妈子一样啰嗦这么多。”她平静的语言里满是疲倦,“带着
你女人出去吧。”
霍无舟被拆穿了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坦然道:“老祖宗慧眼如炬。”
倒是容鸢,听到“你的女人”四个字时,脸色可疑地红了红。
不知何时,陆仰止已经回过身来,眼风没在唐言蹊身上停留片刻,如刀般扫向了霍无舟。
霍无舟仍是坦然,“陆总,答应你的事我未曾出尔反尔,我只是想给容总说明一下情况罢了。”
言外之意,谁知道唐言蹊就在门外听着呢?也不算是他打破自己的诺言。
容鸢在一团悲伤的气氛中蓦地生出些许鄙夷来——
霍无舟这厮,看着宝相庄严道骨仙风的,原来不要脸起来那也是宗师级别的。
唐言蹊的视线越过旁边二人,直接落在最远处的男人脸上。
背着光,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她却能想见他此时的脸色,一定,不怎么好看。
容鸢还想再说什么,霍无舟却不由分说地拽着她出了门。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遥遥对立的男人和女人。
秋天的阳光从他身后巨大的落地窗外滤进来。
唐言蹊站在阴影面,却没由来地只看一眼那光芒,就觉得心中的坚冰开始融化。
“我以为你在法院门口告诉我的就是全部的事实了。”她轻轻开口,笑意里带着浓烈的自嘲,“陆仰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一个人扛着所有事情可伟大了?”
话音中未能抹去的鼻音泄露了她平静背后的波涛暗涌,“你是不是觉得你永远不告诉我这些,我就相信我们彼此不相欠,然后一走了之,留你一个人自怨自艾孤苦伶仃一辈子了?”
男人没说话。
女人明亮的杏眸里无端滑下眼泪,她却仍笑着,“你他妈是不是觉得我倍儿潇洒,知不知道这些都无所谓了?”
陆仰止总算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来这里干什么?”
他不会认为她是专程过来听霍无舟解释来龙去脉的。
唐言蹊走上前去,又哭又笑,“做人做到你这个份上真挺不是东西的,陆仰止。”
“让我以为你是个负心汉对你有什么好处?你演苦情戏也有个度行不行!难道全天下的小姑娘会因为你爱我爱到死却得不到我的回馈而怜惜你、同情你、疯狂爱上你吗?”
陆仰止哂笑,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凤眸里零星点缀着倨傲与冷漠,“我需要?”
她狠狠抬手就捶在了他胸口上,“成天自诩救世主你丫不累吗!”
“我告诉你,我这个人最讨厌欠人不还。”
她的身体和嗓音都紧紧绷着。
“可是我差一点。”唐言蹊垂下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着绝望的无力,“我差一点就欠了你这么多……”
她苦笑,“陆仰止,我怎么还。”
一笑眼泪又落得更多了,她收回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你告诉我,我怎么还。”
亏她这些时日以来,总觉得是他欠了她的。
可是事实却总与她以为的大相径庭。
救了她的不是墨岚。
而是陆仰止。
是陆仰止牺牲了自己手里的公司才换得了她的一线生机吗?
怎么,会是这样……
唐言蹊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旁人告知她,他是有苦衷的。
因为她从内心就不想相信。
因为DNA证明了陆相思不是他女儿,因为方医生说她背叛过他。
所以她始终觉得,她欠了他,他也欠了她,这样,就扯平了。
一旦有人揭开真相,一旦有人说,陆仰止其实没做过一件对不起你的事。
那么,她就会自己陷入这个自我厌恶的、绝望的死循环。
她害怕那样一天的到来。
所以哪怕霍格尔再三暗示陆仰止是有苦衷的,她也捂着耳朵不想去听。
因为怕,怕知道自己才是那个罪人。
——是他一直在无条件的相信她照顾她,救她于水火之中。
为了保她的性命,他毅然决然地更改了要求她引产的决定。五年来独自抚养相思,抚养那个,根本不知是怎么来的孩子,为此甚至不惜成为全城茶余饭后的谈资笑柄。
而她却自以为是地恨着他。
这算什么。
这他妈都算什么!!
男人从未见过这样崩溃的她。
连崩溃都安安静静的,不似旁人大吵大闹。
却无声绞住了谁的心脏。
大掌微微抬起,却转瞬间又落回裤线两侧。
他深沉如泽的眸间没有一丝光线,脸廓,冷得仿佛被冻住,“我不需要你还。”
他顿了顿,道:“就像之前说过的,你离我和我女儿远一点,就够了。”
唐言蹊不可置信地抬头,“你说什么?”
她又把他的话重复了一遍,问:“你要我离你们远一点?”
“是。”他言简意赅。
“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唐言蹊吼道,“你做了这么多,倾家荡产众叛亲离,就为了让我离你们远一点?”
陆仰止看向她,眸光静凉如月下的湖光山色,不为风动,不为霜停。
唐言蹊被这目光看得心口一缩,温暖一点点消弭,抓都抓不住,只剩下冰冷的无措。
她想问他,你是不是因为相思的事情怪我。
但是一句话反反复复地绕在唇齿间,怎么都吐不出来。
她想,她是配不上他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微末的苦涩从心底泛上来,一路窜到了舌尖。 “好。”唐言蹊低着头,轻声道,“你不想原谅我没关系,你要怪我也可以。我不拦着你开始你的新生活,但你能不能把相思还给我?她不应该横在你和庄清时中间,而且,而且我也不放心庄清时来做她
的后妈,我想亲自带她……”
男人墨眸寒凛,无动于衷,漠然启齿回了两个字:“不行。”
唐言蹊心里骤疼,“陆仰止,我求你。” 男人好似听了什么令他惊讶的话,凤目眯得狭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