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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刀又一刀,看着自己的血肉一片又一片的从身体上剥离,直至鲜血淋漓,只剩森森白骨,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屈辱?绝望?痛苦?还有——
恨?
可是已然痛到麻木,是真的不会再有感觉了。
秽乱宫闱,弑君大罪,背负千古骂名,却成就了别人的帝国霸业?
司徒铭当真是够狠,让她背了这么大的黑锅还不肯给她一个全尸。
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严锦宁想笑,可是到了最后,眼泪却不知不觉的流了下来……
*
东陵,帝都近郊。
窗外冷雨瑟瑟,临近傍晚,这屋子里的光线晦暗。
丫鬟蓝琪去点了一盏宫灯,放在床边的小几上,然后就垂首退了下去。
暖色灯光映着床幔里面少女过于红艳的脸庞,她干涩开裂的嘴唇微微动了动,眼角却无声的滚落两行泪。
刘妈妈匆忙抽出帕子去给她擦拭,一边满面感激的扭头对站在前面的锦袍少年道:“七殿下特意过来探咱们小姐的病,真是有心了,老奴代我家小姐谢过,只小姐这个样子……有失礼之处,还请殿下莫要见怪。”
那少年看上去十六七岁的年纪,面如冠玉,五官俊美,即使这样暗淡的天色里也叫人完全的无法忽视,仿佛因为有他的存在,这整个屋子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大夫怎么说?真的没什么妨碍吗?”那少年问道,薄唇微抿,定定望着床上沉睡的少女。
“这庄子上有大夫,小姐染了风寒,本来都也还好,但是前几天突然发起了高热这才睡的昏沉,方才大夫又来诊过脉了,说是比昨天好多了,仔细调养着,不会有差池。”刘妈妈恭敬的回,脸上有难掩的担忧之色。
床上的严锦宁一直在昏昏沉沉的睡着,时而便会很用力的皱起眉头来。
“殿下,天已经晚了,这雨天山路难行,咱们该回了。”等在门外的侍卫闫宁提醒道。
那少年盯着严锦宁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便缓缓的吐了口气道:“好生照顾她吧,明天如果还不见好,就送她回京宣太医瞧瞧。”
“是!老奴省得了。”刘妈妈垂眸颔首。
那少年转身往外走,她便匆忙的起身相送。
严锦宁掀开沉重的眼皮,只听到屋子外面脚步声迭起,她下意识的偏了偏脑袋看过去,刚好看到梦里她熟悉的那一个轮廓从窗纸上掠过。
心口的位置如是被什么东西沉重一击。
忘了自己是谁,忘了探查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严锦宁只匆忙的爬起来,穿了鞋子就奔了出去。
彼时那少年一行已经拐过回廊,下了台阶走到院子里。
阴雨连绵的天气,他在昏暗天色下呈现在她面前的侧面轮廓依旧清朗俊秀。
一切,都一如当年那般美好的模样。
这里的一屋一舍,一草一木都是她所熟悉的样子。
严锦宁只当自己还是在梦里,一只手死死的抓着门框,眼眶酸胀的厉害。
“咦!小姐醒了啊!”刚好埋头从院外进来的大丫鬟玲珑咦了一声,然后便欣喜的快跑过来。
司徒渊仓促的回首。
隔着雨幕,两个人的视线就在冰冷的空气里相撞。
他的瞳仁较之常人从来要更加浓墨重彩一些,永远都是最明亮纯正的。
他这样的目光,是那三年间她无论多少次午夜梦回,在噩梦里都看不真切的。此时一眼望进他的目光里,严锦宁的心间,瞬时凝满一层温热潮湿的水汽。
“你醒了?”司徒渊的眉头皱了一下。
“嗯!谢谢你来看我。”她轻轻的弯唇而笑。
明明是很虚弱的一个笑容,却不知道为什么,缓缓的有种情绪流淌,目光交融中居然会沉沉的打动人。
当年的小女孩,已经无声无息的长大了,即便是笑容也不再娇俏顽皮,反而带着属于少女的纯净与美好。
司徒渊的思绪,突然恍惚了一下。
“殿下,”察觉到他的神情,闫宁却莫名紧张了一下,连忙催促,“天晚了——”
“哦!”司徒渊回过神来,隔着雨幕也对她笑了笑,“你醒了就好,快进去吧。”
“七殿下。”严锦宁一急,扶着门框跨出去,暗暗咬了下嘴唇,“外面大雨,山路难行,现在天已经晚了,你——你就在这庄子上住一晚吧。”
“没事呢,回京也就只有两个时辰的路,我走快些,应该也耽搁不了多久。”司徒渊先是一愣,然后就弯了下唇角,“这下着雨呢,天凉,你的身子又不好,快进去。”
说完,他就又转身欲走。
“子渊!”严锦宁的心中慌乱不已,恐惧的大声叫他,“你别走。”
司徒渊怔了怔。
严锦宁的父亲严谅曾在宫中任太傅,教导皇子们的功课。当时严谅非常宠她,经常将她扮作书童,带着她进宫去,在皇子们读书的时候她就托腮坐在高高的门槛上旁听。那时候他就特别喜欢这个粉雕玉琢一样的小人儿,经常带些稀奇的小玩意儿给她,又常和她玩在一块儿。
那时候严锦宁还少不更事,总是嘴巴很甜的唤他的小字“子渊”。
可是转眼,严谅逝去已有七年,她不再进宫,他也不再得机会常常的与她见面,两个人,偶尔在各种宴会上见到,也不过谨遵着礼数,互相之间以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彼此交流。
许多年了,他不再听她这样叫过他了。
严锦宁站在廊下,见他犹豫,终还是一咬牙,快步下了台阶,踩着满地积水朝他跑过去。
“小姐——”玲珑一急,赶紧回屋里去找伞。
司徒渊也没想到她会冒雨跑出来,心头剧烈一跳,赶紧一把夺了闫宁撑在他头顶的雨伞迎过来。
“犯什么傻呢?”他急声责难。
秋风很大,吹的雨丝斜走,他便就将她拉到身边,用披风替她挡了风,又撑了伞在她头顶。
严锦宁淋了雨,鬓边披散的一缕发丝湿湿的贴在脸上,样子看上去有些狼狈。
她扬起脸来,神情急切又紧张的看着他,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袖口道:“你别走,就住一晚,我……”
话到一半,却是喉咙哽咽,有些慌乱了起来。
她还是分不清梦与现实,只清楚的记得,当初他也是在这一天,知道她病重,就冒雨前来看她,那时候她高烧昏迷,他又不好留在这里过夜,晚间冒雨离去,然后……
然后那一天,就成了永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