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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座城比圣君想象的更大。
城门口是看不出来的,进入后就会发现, 建筑街景都很相似, 就像那座城在自我繁衍,无数外围看上去那样大的城, 组成了内部的这个荒城。
只要人走进来, 很快, 就是圣君也不能分清进来的入口是哪一处。
城内酒肆茶摊商铺应有尽有, 没有任何违和不对之处, 街上的行人不多也不少。大多站在人少开阔的地方,两两一起。
叫聪聪的小男孩大口大口的心满意足的吃着果饼,被他叫作猫婆婆的店家,是个噙着旱烟锅的成熟女人。
那女人穿的衣服显得身材丰腴有致, 红唇丰满艳丽,唇边点着一颗美人痣,分明风情万种的气质。脸上的神情却冷若冰霜,眼神也暮气沉沉。
她用白得过分的盘子端了翠绿色的果饼来, 涂着蔻丹的手指抚着烟杆,循着圣君的目光也望向外面两两一组的人。
叫秀秀的小姑娘只吃了一块果饼, 随即用她的小手帕把其他的果饼包起来,矜持的抿了抿小梨涡, 细声细气的对圣君说:“秀秀要讲故事了。”
秀秀讲故事的时候,那古怪的美艳女人也转过来认真听, 用那双暮气沉沉的眼睛专注的盯着她, 就像是要从里面攫取出什么一样。
故事讲完了, 小男孩的果饼也吃完了,他开心的笑起来,拉着小女孩的手从铺子里跑出去,一眨眼就消失在金色灿烂的阳光里。
两个小孩子消失了,这猫婆婆才开口说话,却是年老女人的声音:“从我第一次在这里开这家店,那两个孩子就是这里的常客了。”
她态度和缓,吸几口旱烟说几句,眼神沉沉:“荒城又变大了。唉,既然来了,你就去试试到皇城里去吧。新的国王怕死,在选拔护卫。你去街上找单独的一个人,只要跟他比试赢过一次,就会有人来找你,告诉你该做什么了。”
猫婆婆慢慢看向他,毫无指望的说:“天黑之前记得给自己找一个身份。当上国王吧。唉,这座城里什么都别信,也别信我。”
就像日薄迟暮、看透世事的老人,随口给路过的年轻人一点忠告,却没有任何期望。
“请问”,圣君一直听得认真,在对方离开的时候,问道,“这家店开了多久了?”
猫婆婆回头,毫无含义的看他一眼:“最短的一次,是一天。最长的一次,记不得了,可怜我老的走不动了还得做果饼。”
她的姿容仪态分明年轻貌美,走回柜台后的姿势却像一只慢吞吞的老猫:“对荒城,就是三万三千三百岁。”
圣君也不过才千年修行,那女人的修为不过普通筑基的层次,当然不可能活这么久。
三是虚数,对方的意思是说,万岁无尽之数。
这是什么意思?
圣君记得了疑虑,暂且不表,结账的时候,猫婆婆耸拉着眼睛抽烟,店里的小姑娘看到他翻出的灵石,却摇了摇头:“这里我们不用这个,客人第一天在荒城里,不需要付费。”
“那第二天以后呢?”
斯文的小姑娘情不自禁吞咽了一下,像是强忍着什么食欲,却腼腆呐呐的说:“第二天你就知道了。”
她的样子就像饿了许久,不人不鬼的妖物,披着一层人皮,藏着行迹,在阳光下似模似样的随意走动。
圣君没有说什么,离开了这家饼店。
“兄台留步。”街角站着一个高大的成年男人,从方才圣君从另一边走进猫婆婆的店时,他就一个人站在这里等着什么,现在还是一个人。
圣君停下来,侧首看着他。
男人面上隐隐有些焦虑,几次去看天上的太阳,见到圣君止步的那一瞬脸上一瞬间有一丝喜悦,随后却迟疑起来。
但他还是快速的说:“兄台可否一战?”
这话向来是圣君对别人说的,毕竟像他这样天性好战,也靠战斗来修行进阶的人没有几个。
由这个男人对他说来,圣君不由微微挑眉:“你确定?”
圣君没有压制修为,事实上,不换法身的话也很难压制。这个男人对他说这种话,就像是一只蚂蚁请求跟大象打一场。
男人听了他的话却忙不迭点头,像是唯恐他后悔似得,急忙说:“是是是,我确定,咱们这就开始吧。”
圣君若有所思的颌首。
就在他点头的那一刻,男人立刻出手。
第一下很弱,圣君甚至都不用做什么,怕是碰到了,男人自己就要先骨折。
第一下打偏了,第二下却忽然强了很多,就像这个人在战斗的瞬间,一举突破了十层。
但这一下也还是没有对圣君造成任何影响,他有些好奇,刻意躲开第二招,想看看后续如何。
果然,第三招的时候又在第二招的程度上,突破了十层,这一下,碰到圣君的话最起码他自己不用反伤了。
然后是第四下,第五下……欲来越强!
男人神情严肃紧张,打得极为刻苦认真,没有一点侥幸喜悦,似乎对自己神速的进步没有任何意外或者感觉。对于取胜并没有十足把握,却也没有觉得圣君不可战胜。
有趣,果然很有趣,有趣极了。
圣君已经很久没有可以匹敌的对手了,没想到在这座古怪的荒城里,叫他遇见这样富有挑战的事情。
男人的成长速度很快就与圣君旗鼓担当,两个人打出的威力足以毁掉整座荒城百来次了,却仅限在这小小的街角,没有影响出去超过三米的。
圣君等了再等,眼里难得的一点兴致空空。
男人的修为短时间一涨再涨与他持平后,再没有变化。
真是无趣,还以为能多玩一会儿。
圣君的战斗从来不倚靠修为,他斜手横刺,瞬间穿刺到男人身后。
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畏惧不解,他想扭头看一眼对方,中途便倒在地上。
阳光的颜色艳得发暗,洒在古城的砖墙地面上。
男人望着这阳光,又去望圣君,畏惧悲哀的眼里忽然浮现一丝释怀和微笑:“谢谢你。”
男人死了。
圣君皱眉看着手里的孤星。
只是对战,他没有想杀这个人。那一刺也至多让对方没有反手之力,绝不至死。
到底是这孤星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这个人体质有问题?
一阵风吹过,苍云蔽日,霎时漫天尘沙。
圣君再看去,那个男人躺着的地方已经空无一物,连一滴血都没有。
有什么人在看着他!
圣君猛地望去,另一处的道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年轻女人。
那柔软垂坠的衣料,就像细腻的夜色,上面点缀着星白的小花,如繁星悬于长夜。
她的皮肤很白,白得发光,即便站在门柱的阴影与光的交界处,看不清脸,仍然让人下意识就觉得,那是一个很美的年轻的女子。
而且,还会叫人下意识就觉得她没有丝毫恶意,像这阳光一样暖融。像闺中纯洁天真的少女,明媚鲜活。鲜活生机得,跟这座城格格不入。
少女看到圣君注意到她,从阴影里走出来几步,她的眉眼唇边盛着鲜花一样的笑容,跟之前潜意识里感觉到的一样,生机勃勃,灿烂又明媚。
“不错的战斗,要参选国王的私人护卫的话,绰绰有余。请跟我来,我带你去王宫入口登记。”
少女的长发上除了一枚天蓝色的宝石额饰,没有多余的装饰。乌发垂顺在肩膀和身后,长度比一般的女子要短一些。
她走路都轻盈轻快,像蹁跹的蝴蝶,但却是圣君至今以来所见最为厉害强大的高手。连他都不确定两个人若是交手,谁会赢。
“多谢。请问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妃儿,住在皇宫里。”
沿途一路,果然有许多人叫她妃总管,客气恭敬又不失亲近的跟她打招呼。
少女一一回应,真挚和善的热情,程度并不过分,就像是发自内心的满足和爱着这个世界,于是便也觉得自己被世界所爱。
整个荒城看上去都很奇怪诡谲,唯有这个人看上去很正常。太正常了,自然也就显得唯有她太不正常。
这路上又有两个人在战斗。
这个叫妃儿的少女驻足认真的看着,等他们打完,结束后才走上前。就和刚刚对着圣君时候一样。
和对着圣君只是赞了一句不同,少女对这两个人温和细致的点评了几句,措辞平和,内容却一针见血。
那两个人无论胜负,都认真的听着,思忖回顾,不时点头,眼中有着真切的谢意。
两个人的修为境界都不是寻常,即便在整个修真界里都算得上凤毛麟角,圣君却不但没见过,也没有听说过。
胜出的那位穿着白金色的华服,仪表堂堂,谦逊优雅,一派世家公子的风范。他眼中蕴着几分爱慕,对少女说:“我打算不日离开此处,妃儿可愿与我同往,去看看别处的景色?”
少女眼中一丝不舍,更多却是祝福:“即是如此,妃儿便祝楼大哥一帆风顺。至于我,皇宫就是我的家,我不能离开这里,也不能像楼大哥一样洒脱不羁。他年楼大哥再来路过,记得来看望一眼妃儿,妃儿就心满意足了。”
少女告别那个楼大哥,带着圣君继续朝皇宫方向走去。
圣君回头看了眼,发现那风度翩翩、优雅不凡的世家公子眼中,有一丝不甘的阴翳。
“说什么不能离开皇宫,根本就是不想跟我走。走着瞧,我会叫你愿意的。”
对方说得并不大声,但也似乎并不刻意隐藏念头和想法。
这点距离圣君听得一清二楚,跟他能力在伯仲之间的少女当然也听得清楚。
她脸上的笑容依旧灿烂明媚,眼中微微一丝无奈,却也并无难过。
看到圣君看她,少女对他莞尔一笑,释然的说:“没关系的,他会知道我没有骗他。”
圣君若有所思:“你不能离开荒城?”
少女纯洁温暖的笑容一丝浅浅的无奈:“皇宫哪里是能随便离开的。”
圣君颌首:“能否请教一下妃总管,荒城或者皇宫里,近来有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人?我想找人。烦请仔细想一下,新来的人也算。”
妃儿细细想了想,摇头说:“荒城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人。也没有新人。或许你要找的人只是路过去了别处吧。”
圣君意有所指:“我不就是新来的人吗?”
少女抿嘴温和的笑了笑,就像是一个善意的附和。
一位婢女抄着手东张西望,忽然眼睛一亮,踩着小碎步快步走来,眉宇带着些担忧:“妃总管,国王在找您,找了许久这会儿有些发怒了。”
少女脸上明媚鲜妍的笑容忽然有些勉强,就像失水的鲜花,隐隐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畏惧和不愿。
最终却柔和的说:“好的,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她依旧对圣君明媚的笑了笑,只是这一次眼里按捺着一丝慌乱不安:“前面就是皇宫入口的登记处了,让这位秾姐姐带你过去吧。”
圣君目送她的背影慢慢走远,消失在一片暗金色的建筑里。
这位妃总管的能力,隐隐还在圣君自己之上,圣君都已经是未曾飞升就媲美神君的能力了,这位妃儿姑娘恐怕也不遑多让。
但是,能叫她只是听到对方召唤她,等得心情不好,就立刻畏惧得变了脸色的国王,又该是多么厉害的高手?
难道还能是真的仙人不成?
可是,若是国王是仙人,又为什么会是歌谣里唱的那样?
“他解开了迷城,封印开启了。”
“他当了国王,天亮了,国王吃了美人。”
“天黑了,死去的人都活了。哎呀,国王死了,谁来当下一个国王?”
国王为什么会死得含糊不清,随随便便?
圣君想起,方才那个姓楼的世家公子眼中由爱生恨时,另一个沉默寡言的败者,眼中也蕴藏着一样势在必得的偏执。
叫人这样又爱又恨,又不能离开皇城的人,这个妃儿姑娘倒也的确当得上这个所谓的美人。
可是,如果她是美人,他的孔雀美人又是谁?
那个人,还有自己的第八个法身,究竟在何处,又遇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