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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程遐的公寓回到自己的公寓,薄荧反手关上门后, 站在玄关处一动不动, 在这间关闭了所有门窗的房间里, 空气是凝滞的, 沉闷又冰冷,紧密的遮光窗帘挡住了窗外所有亮光,白天的白色囚牢,在夜里,变成了黑色囚牢。
薄荧在这压抑死寂的黑色囚牢之中,目不转睛地看着盘腿坐在背对窗户的沙发上、一身黑衣却依然清晰的X。
即使知道X能听到她心中的问题, 她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从喉咙里挣脱了出来:“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X。”黑发的女人平静地迎着她的视线。
“告诉我!你真正的身份——”
“我已经说过了, 我是X。”X注视着在黑暗的光线中强装镇定的薄荧,平静到漠然地说:“代表‘未知’和‘目标’的X。”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些——”薄荧抑压多时的颤抖终于从声音里显现出来。
“你想问的不是这些,那是什么?”X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一身配饰的叮当声响中慢慢朝薄荧走来:“你想问的是我究竟是你的幻想还是神魔——你想问这些年发生在你身上的坏事,究竟是自己时运不济, 还是恶魔的杰作——你想问,究竟是他人毁灭了你——”
X在薄荧面前停住, 她微微低头,在面如白纸的薄荧耳边低声说:“……还是你毁灭了他们。”
X没有温度的手轻轻放在了薄荧激烈跳动的心脏上方,她怜悯地看着薄荧:“……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
许久的沉默,薄荧的嘴唇迟缓地打开了, 在她开口之前, X就看着她笑了起来:
“即使你想知道答案, 我也没有回答你的义务。”
X的笑容仿佛阳光下的一簇白雪,转瞬就融化消失了。她冷淡地看着薄荧,说:“我只是实现你愿望的人。”
满室寂静中,一声骤然响起的来电震动声打破了诡异的气氛。
几秒过后,薄荧像被时间暂停了的身体才重新动了起来,她伸出冰冷发麻的右去拿手机,却因为身体的无力,从包中拿出的手机在半空中就失手落了下去。
砰的一声后,手机仰面静静躺在了浅色的木地板上,发着亮光的屏幕上布满了蛛丝一样细密的裂纹。
薄荧慢慢蹲了下去,捡起手机,拨出了梁平的电话,一声不到,对面就接了起来:
“喂?你怎么把电话给我挂了?”梁平狐疑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薄荧张了张嘴唇,一秒后,延迟的干涩声音才从喉咙里发出:“……手机掉地上了。”
她垂目望着地面,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上找不到一丝情绪波动,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应有的表情,那张独一无二的美丽脸庞就像是一张没有生命的面具,在幽幽的光线中呈现出一种强烈的违和感。
“哦,不是有事就行。”梁平没有在意,紧接着就进入了他这次来电的主题:“你让我联系的‘薄荧的荧’已经联系上了,对方是一名小公司的行政文员,性别男,今年二十四岁,为人孤僻古怪,在公司里的风评并不好,我试着提出邀请后,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没提其他的要求?”
“我给他开的工资可是她目前的十倍——又能和偶像接触,又能拿钱,这么好的条件,他还敢提别的要求?”梁平一口气把话说完后,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点不对:“你声音怎么那么沙?生病了?”
薄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说:“明天把人带去公司,我要见他。”
“我也是这么打算的,没问题。”梁平说:“你要是精神不好就早点休息吧。”
“好。”
挂断电话后,薄荧呆呆地看着手机,直到黑暗房间里唯一的光在她手中熄灭。
“你真的想要知道答案吗?”X的声音阴魂不散地回响在她心中。
她蹲在那里,慢慢收紧环抱着自己双膝的手臂,将脸庞埋入黑暗,一动不动。
第二天,薄荧在大风演绎见到了“薄荧的荧”,对方的真名叫关直,今年二十四岁,比薄荧大两岁。
和文字所表现出来的一样,真人也是同样的冷静又炙热,关直见到薄荧后神色平静,言谈清晰而有条理,唯有那副款式简洁的黑框眼镜背后透出的灼灼视线,才能让人想起他是一名正在近距离接触偶像的狂热粉丝。
“你看看合同上还有什么需要修改的地方,没有就签字吧。”梁平将两份合同从玻璃桌上推向关直。
“这就签约了?”关直没有看梁平,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坐在梁平身旁的薄荧。
一直安静无言的薄荧静静看着她的视线,微微一笑:“还差什么过程吗?”
“我以为要经过一场严格的面试,通过许多个刁钻的问题来考验我的营销和公关能力。”关直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梁平:“实际上,我认为自己完全有能力胜任你的经纪人一职。”
“我们有专业的公关团队,”梁平皮笑肉不笑地说:“一个小小的官方后援会而已,还用不着考验营销和公关能力。”
“一个小小的官方后援会会长而已——”关直接过梁平的话说道:“还用得着艺人亲自接见?”
“恐怕你们想组建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官方后援会吧?”关直的目光从压下眉毛的梁平脸上转向微笑的薄荧。
“我没有考验你的能力,是因为我已经大致有所了解。”薄荧微笑:“如果要了解一个人,比起听别人怎么说,我更喜欢去看别人怎么做。”
薄荧的双手在膝上合拢,她看着关直,轻声说道:“事实证明,你足够敏锐、也足够聪慧,完全能够胜任我的后援会会长工作一职,我在此真诚地邀请你加入我的团队,如果你对工作环境有什么特殊要求,请尽管提出来,我会尽量满足你的合理要求。”
“有这一行的普通待遇水准就行了。我对钱财没有兴趣——”关直的目光钉在薄荧那张美得不可方物的脸上,顿了片刻后,继续说道:“我只是喜欢你的脸,希望和世界分享这份奇迹,如果不能以经纪人身份将你推向世界的第一高峰,那么退一步,做个幕后将军勉强也能接受。”
“关先生说话真有意思。”梁平的嘴角抽了抽,他的笑容有些古怪,熟悉他的人一眼就看出,那是梁平怒火中烧却强要保持微笑时特有的表情。
“谢谢,认识我的人都说我能活到现在是个奇迹。”关直说。
梁平的目光落到玻璃桌上的合同上,他现在十分地想要收回那两份合同:“我只希望你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关键时刻不要掉链子。”
“这一点还请你放心,我能活到现在不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吗?”关直说:“不论你们需要什么角色,我那包括‘薄荧的荧’在内的众多性格和人生截然不同的账号人设总有一个是你们想要的。”
“你在网络上不止一个有影响力的账号?”梁平马上问。
“粉丝数在10万以上的微博号44个,30万以上的12个,60万以上的3个,如果不是因为白天要工作,我能培养更多有独立人格、互不关联的账号起来。”关直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
梁平没有发现人才的惊喜感觉,反而更警惕了,他盯着关直问道:“既然你这么有能力,为什么不去各大经纪公司或艺人工作室应聘?为什么要一直待在你目前的公司做没有前途的文员工作?”
“如果不是为薄荧工作,那么转不转行、跳不跳槽,对我来说都没有多大意义。”关直将目光转向薄荧:“我很喜欢你的脸,我觉得那是该进卢浮宫的艺术品——但是在你看来,你好像不是那么喜欢你的脸。”
除李阳洲之外,薄荧很少遇到这种说话直来直去的人,她还没想清楚怎么回答,关直已经再次开口——或许他根本就没想过要等薄荧回答——
“我无法忍受这张脸因为压力而憔悴丑陋,所以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事,我会不遗余力的。”关直说完,拿起桌上的签字笔,看也不看地在两份合同上签下了大名:“顺便一提,虽然我叫关直,但我已经弯成蚊香,这不会对我们的合作造成什么影响吧?”
放下签字笔以后,看着依旧看着她不说话的两人,关直再次用冷静的口吻开口了:“怎么了,合同里规定同性恋不能出任后援会会长了吗?”
即使能言善辩如梁平,此刻也在关直带有魔性的强大气场里词穷了。
薄荧倒是很快回过神来,她笑着站了起来,说:“当然没有,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我很高兴。愿我们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合作愉快——”
关直起身用力握住她的手,冷静说:“会的。”
肖晟自角市因薄荧一事而和李魏昂起了争执后,两人虽然还和从前一样同出同入,但到底有些生疏了,其中的原因,还是因为肖晟憋着一口不服输的气。
反观李魏昂,人家倒是自在的很,从前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样,仿佛他们因薄荧起的理念上的分歧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狗屁,狗屁散去,连一丝臭味都没有留下。
肖晟气得要死,碍于面子却只能和李魏昂比冷酷,结果快两个月过去了,李魏昂屁事没有,肖晟的眉心已经皱出皱纹了,出于对自己颜值的考虑,肖晟觉得是时候和李维安敞开了沟通一下了。
没想到等他这头刚下决心,那头就传来李魏昂休年假去了的震撼消息!
这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卡在肖晟喉咙里,让他把牙磨得咔咔响。
在气愤之余,他又有些疑惑,不声不吭的,李魏昂去哪儿休年假了?
“你别看我们福利院小,但是该有的设施还是基本都有,就比如说我们的体育室吧,有几个福利院有室内篮球馆?我们就有!”北树镇福利院的院长一脸骄傲地向李魏昂指着前方一栋外墙还算洁白的小平房说道:“没建几年呢!还是去年刚修的,孩子们可喜欢了,闲暇的时候,除了打篮球,我还会组织他们在那里做游戏、跳健身操,组织各种活动把地方利用起来——我们的宗旨呢,就是绝不浪费捐赠者的一分钱,要把我们收到的所有善款都切实用在孩子们身上!”
李魏昂不言不语,走到体育室大门前,将几张摊开放在石碑上挡住字样的废纸壳给拿开了。
他望着石碑上的字没有说话,还是院长先一步沉不住气,尴尬地咳了一声:“呃,这大概是哪个阿姨随手放在这里了吧。”
李魏昂的目光从石碑上写着捐赠者“我心中的荧火”几个字上移开,将纸壳放在了地上,平静地问:“这是薄荧捐赠的?”
“……大概是吧。”院长含糊不清地说,一脸避之不及的神色,生硬地将话题重新转回了刚刚的话题上:“……我们的宗旨是将捐赠者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孩子们身上,所以您要是捐给我们,绝不用担心善款去向不明的问题,用在哪,用了多少,我们都有记录,您随时可以查询……”
见李魏昂没说话,院长心里越来越没底,他继续说服道:“我不知道您是不是听信了外面的谣言……我们福利院绝对没有虐待哪个孩子,在我之前的任院长是一个非常公正的人,她是不可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这里的,因为这些不实谣言,我们福利院今年收到的捐赠已经锐减了很多,如果您能够伸出援手,这里的孩子今年就能过一个暖冬……”
“我的确有捐款意愿,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跟和薄荧同时期的护工和老师谈一谈。”李魏昂说。
没想到他话音未落,一直很好说话的院长就变了脸色。
“你是记者?!”院长怒目圆睁。
李魏昂刚刚说了“不是”两个字,院长武断地斥责道:“你不承认也没用!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记者多了去了,这段时间我基本每隔几天就要遇上一个,你们弄出来这么多事,还嫌不够?!上到我,下到院里煮饭的阿姨,你们还有谁没采访?还嫌不够?!我们福利院的名声就是被你们这些造谣生事的记者搞坏的!”
“滚出去!”
“滚出去!”
几声高低不同的稚嫩声音从不远处响起,李魏昂抬起眼,看见几名最大不过八岁的孩童站在墙边对他怒目而视。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李魏昂话没说完,院长已经不耐烦地开始将他往大门处推搡。
“你说再多也没用!托你们的福,以前的老人谁还敢留在福利院?都走完了!难道还要留在这里等那人的粉丝过来朝她们继续吐口水?”
见院长完全听不进去话,李魏昂沉下脸来,双脚往地下用力一稳,院长再推,就像推一座沉甸甸的小山,再怎么用力对方也巍然不动了。
“你还想干什么?!我要叫警察了!”院长愤怒地说。
“不用你打电话了,警察就在这里。”李魏昂掏出自己的证件,看着震惊瞪大双眼的院长,沉声说道:“关于多年前贵院小孩落水溺亡一事,我有一些疑问,请你接下来配合调查。”